伊斯蘭之前的麥加

狄奧多羅斯和天房

“Hieron d’ hagiōtaton hidrutai, timōmenon hupo pantōn Arabōn perittoteron.”

「在那裡建起來一座非常神聖的廟宇,受到所有阿拉伯人的高度崇敬。」

—狄奧多羅斯•西庫路斯(Diodorus Siculus),斯坦利•M•伯恩斯坦(Stanley M. Burnstein)譯

 

古代文學文獻沒有說到太多關於阿拉伯紅海沿岸的歷史。埃及國王托勒密二世斐勒達奧弗烏斯(Ptolemy II Philadelphus)(約公元前283—246年),在他對北阿拉伯發起軍事行動之前,派遣了一支實地考察探險隊前往沿岸地區繪製地圖。這支探險隊由某個叫亞里士頓(Aristōn)的人帶領,探險隊做出了一份軍事報告。該報告已經消失,但人們普遍認為,這份報告是歷史學家和地理學家阿伽撒爾吉德斯(Agatharchides)(公元前2世紀)開創性著作《論紅海》(On the Red Sea)的主要資料來源。這部書也已經遺失,但其中一些文字被保留下來,後來被重新修訂記錄在三本著作中:狄奧多羅斯•西庫路斯的《歷史文庫》(Bibliotheca Historica)(公元前1世紀),斯特拉波(Strabo)的《地理學》(Geographica)(公元前1世紀—公元1世紀),以及很久之後—但可以說是保存得最好的—佛提烏斯(Photius)的《文獻書目》(Bibliotheca)(公元9世紀)。同時參閱這三份歷史資料,讓我們明白阿伽撒爾吉德斯關於阿拉伯西部海岸的一些看法。

根據阿伽撒爾吉德斯的說法,在亞喀巴灣(Gulf of Aqaba)以南的某個地方有一個海灣或鴻溝(希臘語kolpos),它向內陸延伸約500斯達地【stadia,古希臘、羅馬長度單位,約=600希臘尺,合185米,譯者注】—這是一個不太可能的數字,粗略計算有90(多)公里。入口處陡峭崎嶇,船隻無法通過。海灣周圍居住著一個狩獵民族,叫做巴特米茲曼人(Batmizomaneis)或巴尼茲曼人(Banizomeneis)。狄奧多羅斯唯獨在這裡特地記載了一個細節,「在那裡建起來一座非常神聖的廟宇,受到所有阿拉伯人的高度崇敬。」少數現代評論家認定這座廟宇就是天房(克爾白,Kaaba)—根據伊斯蘭傳統說法—早在穆罕默德在世之前,「阿拉伯人」就對天房有著獨特而普遍的崇敬。第一個做出這項認定的人可能是愛德華•吉本(Edward Gibbon),他對這兩者之間的聯繫確信十足,他覺得之前竟然沒人發現過,對此表現出驚喜之情。

但是吉本弄錯了。隨著我們的歷史資料繼續展開,從海灣沿著海岸一路南下,會來到一處地方,那是被叫做賽莫德人(Thamūd)的土地(Thamoudēnoi)。我們無法準確嚴格界定賽莫德人所佔領的土地邊界,但古代和伊斯蘭的文獻表示他們居住在半島的西北部,距納巴泰人(Nabataeans)和佩特拉—阿拉伯(古時阿拉伯一地區,在阿拉伯半島西北部)(Arabia Petraea)不遠。吉本明確表示這座神廟在居於西北的賽莫德人和也門的賽伯伊人(Sabaeans,示巴人,薩比教徒)之間—該區域可能包括麥加—然而,在更仔細地參閱阿伽撒爾吉德斯的說法之後,就會發現該海灣和這間被大肆吹噓的神廟應該在賽莫德人北部。

考慮到這些界線因素,更近代的學者提議這個地方是埃努納河道(Wadi Aynuna)附近的狹長岩石海灣(https://www.google.com/maps/@28.0519306,35.0911535,20619m/data=!3m1!1e3)。這非常符合描述,只是它的長度不到500斯達地。就我個人而言,我不確定阿伽撒爾吉德斯所說的海灣是否可能從蒂朗島(Tiran Island)一直延伸到埃努納河道,在那裡亞喀巴灣就通往紅海海岸線。那個時候半島,島嶼和礁石叢生環聚,可能為古代航行的船隻製造出一條兇險的航路,這與他的記敘相重合。從那個地方開始,旅行者會沿著海岸到達埃努納,在阿伽撒爾吉德斯看來,就會進入「內陸」,然後急劇向東南調轉,對著相對較直的海岸。即便這樣距離更像是300斯達地而不是500,而且這個說法也具有極強的猜測性。我們可能永遠無法確定阿伽撒爾吉德斯到底在說哪個位置。巴特米茲曼人仍舊是一個謎團,就像他們的廟宇一樣。

繼續保留關於這廟宇的描述,同時忽略其所在的地理背景,這樣做可能會很容易。從這個角度來看,阿伽撒爾吉德斯/狄奧多羅斯對了一半:的確曾經有一個廟宇「非常神聖」,並且「受到所有阿拉伯人的高度崇敬」,但那是在麥加,不在西北部。不幸的是,這是太過依賴那些其實不太可靠的證據。完全有理由認為在西北部曾有一座眾人頂禮膜拜的廟宇,不過,任何地方任何廟宇應該「受到所有阿拉伯人的高度崇敬」這種說法匪夷所思。

中世紀的伊斯蘭歷史傳統將天房作為古代阿拉伯最重要的廟宇,可以追溯到幾個世紀以前。不管這個傳統說法的優點和缺陷如何,最早的資料來源顯然都不能證實這一點。如果在托勒密二世和穆罕默德時代之間長達千年之久確實存在過一個眾人所向的廟宇,那麼阿伽撒爾吉德斯/狄奧多羅斯就是唯一的一個有可能明確描述它的古老文獻來源,即使這樣也把它標注在了錯誤的地理位置。古代阿拉伯的文學來源來自另一個地方,充滿漏洞,但並非完全不可靠。我認為,這些資料沒有提及一個全體阿拉伯人認可的神廟會是一個令人驚愕的疏忽。

我們當然可以選擇對地理環境強行視而不見,以便使某一句話聽上去合情合理。但是,讓地理因素站得住腳,同時適當減弱這個廟宇的重要性,這要容易得多—也更省事。阿伽撒爾吉德斯和他的資料來源都是局外人,比起對宗教習俗進行分類,他們更關心繪製地域邊界。關於該廟宇的陳述應理解為一種單純的誇張說法。在阿拉伯西北部的一個海灣附近曾有一座眾人頂禮膜拜的廟宇。狄奧多羅斯並沒有在說天房。

 

資料來源

Photius, Diodorus and Strabo (English): Stanley M. Burnstein (tr.), Agatharchides of Cnidus: On the Eritraean Sea (1989), 132–173http://www.ancientportsantiques.com/wp-content/uploads/Documents/AUTHORS/Agatharchides.pdf), esp. 152–3 (§92).

Photius and Diodorus (Greek with Latin): Karl Müller (ed.), Geographi Graeci Minores, vol. 1 (1855), esp. 180–1 (§90)https://archive.org/stream/geographigraeci00philgoog#page/n343/mode/2up).

Diodorus (Greek with English): C.H. Oldfather (tr.) Diodorus of Sicily, vol. 2 (Loeb 1935), esp. 216–7 [Englishhttp://penelope.uchicago.edu/Thayer/E/Roman/Texts/Diodorus_Siculus/3C*.html#44)].

Strabo (Greek with English): Horace Leonard Jones (tr.), The Geography of Strabo, vol. 7 (Loeb 1930), esp. 342–3 [Englishhttp://penelope.uchicago.edu/Thayer/E/Roman/Texts/Strabo/16D*.html#ref202)].

 

延伸閱讀

Jan Retsö, The Arabs in Antiquity (2003), 295–300http://www.iandavidmorris.com/wp-content/uploads/2017/02/Rets%C3%B6-%E2%80%98Arabs-in-Antiquity%E2%80%99-295%E2%80%93300.pdf).

Edward Gibbon, Decline and Fall, vol. 5 (1788), 190–1 and n. 45http://www.iandavidmorris.com/wp-content/uploads/2017/02/Gibbon-%E2%80%98Decline-and-Fall%E2%80%99-5-190%E2%80%931.pdf).

這篇文章翻譯自Ian D. Morris的在線文章「MECCA BEFORE ISLAM」

http://www.iandavidmorris.com/mecca-before-islam-1-diodorus-and-the-kaa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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